新四军第四师政治部主任、新中国河南首任省长、中南局书记处书记吴芝圃是我党老一辈革命家,一生对书有着近乎痴迷的情缘。“读书、买书、藏书”是他唯一的爱好。熟悉吴芝圃的人都知道,无论是在机关,还是下农村调查,只要有空闲时间,他就会沉浸在读书的快乐中。
据了解,吴芝圃一生藏书达万余册,是他与家人几十年节衣缩食的成果。这些藏书无论历史与文学价值都非常的珍贵,对中国古籍藏书有着巨大的贡献。吴芝圃去世后,他的这些藏书很长一段时间不知去向,如今这些藏书在哪里也是鲜为人知。年初冬,红船编辑部采访了吴晓红,讲述了她的父亲吴芝圃“嗜书”的爱好,以及万余册古籍藏书的去向。
吴芝圃高中时主编《我们的通信》
年逾古稀的吴晓红衣着朴素、为人和蔼。当我们问起吴芝圃一生中除了“嗜书”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爱好时,她果断地摇摇头说:“我的父亲不抽烟、不喝酒、不游山玩水。在我的印象里,父亲除了读书、买书、藏书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爱好。”
吴晓红与新四军四师纪念馆馆长张红
采访中了解到,吴芝圃少年时就热爱读书,很小便养成了晨读的习惯,读书陪伴了他一生。吴晓红说:“我的爷爷名叫吴钦唐,是个老中医,古文基础很好。父亲十二岁以前,跟着我爷爷读完了《四书》《诗经》《鉴略要注》等书。他八九岁的时候,我爷爷就给他讲《三国演义》,他十一岁时就能自己读完全书,他后来喜欢学历史,和读《三国演义》有很大的关系。”
“父亲小时候读书入迷,放学后走在路上还要看书,因此有个‘书迷’的雅号。因为热爱读书,他经常会把长辈交代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有一次,让他到地里看着鸟儿别吃庄稼,他坐在田间地头只顾着看书,早就忘了自己要干啥了。”吴晓红笑着说。
据了解,年吴芝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杞县县立甲种农校,在同学张海峰的影响下开始阅读进步书籍。关于社会主义的著作让他接触到了共产主义信仰。年在开封教会培文学校补习英文时,《向导》《中国青年》等杂志都对他产生过深远影响。
在开封河南省立第二中学上高中时,吴芝圃与同学刘少文、韩少棠等人发起成立了“社会科学研究会”,研究当时仅有的《共产党宣言》《第三国际宣言》《列宁传》等中文译本,主编石印了《我们的通信》《现实生活》等刊物。年12月,吴芝圃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读书对吴芝圃的工作帮助很大
吴晓红说:“年,他在南京和镇江等地躲避国民党反动政府搜捕期间,以教师的身份作掩护,一边教学生读书,一边耐心地寻找党组织。即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也仍旧没有忘记学习。这期间,他先后读完了马克思的《资本论》以及河上肇的《经济学大纲》等书。”
在吴晓红提供的资料里有这样一段文字,描述了吴芝圃在寻找党组织期间的真实生活写照:“在去上海寻找上级党组织的半年时间里,尽管靠变卖衣物来维持生活,但学习一天也没停止过。他一方面四处联系、寻找党组织,一方面又到归国留日学生办的一所学校里学习日文。他废寝忘食,手不释卷,三个多月便能阅读一般的日译社会科学书刊。”
新四军四师时期的吴芝圃
抗日战争时期,部队行军过程中,其他的干部都是骑着马前进,吴芝圃的马经常是用来驮运书籍的。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他每天坚持早起读书,这样做既不耽误工作,也能满足自己读书的精神需求。吴晓红说:“他读书涉及面甚广,古文功底扎实,对历史研究颇深。所读书目不仅有马列主义、毛主席著作,还包括历史、哲学、文学、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方面。”
由于吴芝圃喜爱读书,知识渊博,对于他的工作起了很大作用。据新四军四师老同志李波人回忆:“年,新四军四师师直机关在职干部整风学习开始,吴芝圃同志给我们做了整顿学风的报告。他从古至今,诸子百家,马恩列斯,旁征博引,一直讲了三天。简直是一部马列主义的中国哲学史纲。他那渊博的学识,对中国古代文化思想和马列主义理论的素养和造诣,和他那结合当时干部思想文化水平深入浅出地说明重大理论问题的能力,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吴芝圃的工资消费分为三部分
吴芝圃的每一本藏书背后几乎都有一段令人感动的故事。如今,这些往事大多随着他的离去,逐渐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吴晓红向我们叙述了这样一件事:“我父亲在河南任职期间,经常到北京开会,总要抽空到北京和平门外琉璃厂一家古籍书店买书,书店的人对他都很熟悉。父亲有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他所需要的一些书名。古籍书店的人知道他有买书的爱好,所以,每次听说他到北京来开会时,就会主动前来找他。”
“有一次,他看上了一套线装《清史稿》,心里特别喜爱,一问价格三十五元。他也没带那么多钱,买不起又舍不得走,就坐在书店里认认真真地看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离开。从古籍书店离开后,他左思右想还是要买这套《清史稿》,觉得很有价值。最后,他向自己的保健医生梁同印求助,两个人加在一起东拼西凑了三十五元钱,让梁同印代为前往购买《清史稿》,还一再交代别还价。”吴晓红回忆说。
吴芝圃夫妇和孩子们(后排右二:吴晓红)
“我父亲的工资并不少,但因为子女多生活并不宽裕。他的工资消费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用来贴补家用;另一部分用来养活几位烈士子女;剩下的部分几乎全部用来买书。”吴晓红说。“年,我二姐从部队转业,发放的元转业费,也全都用在了父亲买书上。”
由此可见,吴芝圃买书都是用自己的工资。钱不够,朋友凑,用工资偿还书债是他生活的一种常态,一直到他去世,还有一些书债没有还清。
张震老友送给他一只大黑猫
年5月,吴芝圃调任广东省任中南局书记处书记,住在广州东山区梅花村32号,这里原是广东军阀陈济棠的别墅,主楼内的客厅虽然地方不太大,但也算得上宽敞,很适合当藏书阁。吴芝圃从河南前往广州时,让秘书李宪政从郑州包了一节专用车厢,把所有书籍打包后押运到了广州。
“这里曾作为中南局的档案室,之前为存放档案制作的几个档案架,因为不理想没有搬走,成了我父亲的书架,这些书架又大又结实,可以放很多书,但还有很多书摆放不下,只能放在箱子里。”吴晓红说。广州住处老鼠多,而且个头很大。夜里经常能听到老鼠在书房跑动的声音,吴芝圃因此很担心老鼠啃书。
据吴晓红回忆:“父亲的书房里曾经养过一只大黑猫,后来,这只猫因为吃了被毒的蟑螂死了。我周六回家的时候,还为这只猫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吴晓红通过梁同印写的回忆记录,才知道这只猫的来历并不简单。“这只猫是张震叔叔送给我父亲管理书房的。一次他到北京开会,遇到了张震叔叔,说起了广州老鼠多,担心书籍被啃的事情。张震叔叔马上安排厨师抓了一只大黑猫准备着,回广州的时候让梁同印抱着一起回了广州。”
吴芝圃的藏书如今在哪里
年10月19日,61岁的吴芝圃因受“四人帮”迫害在广州病逝。吴晓红悲伤地说:“父亲一生在看书、买书、藏书方面花费了大量心血。那些藏书,都是父亲和家人节衣缩食几十年才拥有的精神财富。他的这些藏书,还有他用一生经历写下的工作笔记被当作‘四旧’抄走了,堆放在广州三育路原中南局办公厅一个阴暗潮湿的房子里面,因存放条件恶劣,其中一少部分损坏、流失了。”
吴芝圃与妻子宋传芬
年,吴芝圃的妻子宋传芬多次找军管会交涉,申明藏书是个人财物,应当归还。在她的坚持下,军管会最终同意将藏书归还吴芝圃家属。幸运的是万余册藏书得以保存。遗憾的是,吴芝圃用一生经历写下的一大箱工作笔记杳无踪迹可寻。
藏书归还后,为了防止书籍受潮、虫蛀,妻子宋传芬每年必须开箱整理一次,家人们都参与过晾书、晒书的工作。吴晓红说:“年春夏之交,有一些关心我父亲藏书的人向我母亲建议,为了不让书籍再流失、虫蛀,发挥更大的作用,不妨将这些书捐献给国家,我母亲也是个老红军,对党和国家一向大公无私,她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
藏书很快被广东革委会拉走,至于放在何处,又有何用途无人知晓。“后来,我们托人四处打听藏书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这批藏书的去向,成了我们家人心里的一个悬念。”吴晓红说。直到年3月,一次偶然的机会,终于知道了藏书的去向。“我的三姐夫佀志广与广东省社科院院长张磊在聊天的过程中,知道了我父亲藏书的下落。多年来悬在家人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据了解,吴芝圃藏书分两批捐赠给了广东社科院图书馆。第一批捐赠的书目包括古籍线装书册,平装书册,共计册。由广东省委宣传部转赠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图书馆,于至年整理后入藏,并编印《吴芝圃同志遗赠古籍书目》,目前已入藏广东社科院新馆古籍特藏书库。第二批是年由其亲属捐赠,共计11箱册。这些书质量颇高,对中国古籍藏书贡献巨大。
吴芝圃三个没有实现的愿望
熟悉吴芝圃的人都知道,他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他的学问很深厚,这和他几十年刻苦攻读有着密切联系。
晚年的吴芝圃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他告诉孩子们,自己要用20年时间把家中所有藏书全部读完。第二个愿望,是退休后当个大学老师,有充足的时间编写一部研究宋史的著作。第三个愿望,自己去世后,把藏书运回河南,盖上“吴芝圃藏”的书章,为家乡读者服务。
吴晓红说:“父亲生前觉得宋史编写的不好,想编写一部关于宋史研究的书。年,在北京开会时,总后军需部长王希克与新四军老战士王用久前往北京饭店看望他,聊天中父亲说自己年纪大了,如果今后有时间,还想研究点宋史。他说这些话并非应付之言。这一点在我弟弟吴谦回忆父亲的文章里有说明,而且他已经拟定了编写提纲,可惜提纲在文革中连同笔记被抄走丢失了。”
梁同印曾当面问过吴芝圃藏书的归属。吴晓红说:“我父亲当时不加思索地说,书同我的心一样,都属于河南。将来这些书还是运回河南好。刻个‘吴芝圃藏’的书章,每部书盖上就行了。”随着吴芝圃的去世,再加上各种条件不具足,他的这三个愿望都没能如愿。
撰文:王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