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动笔,当然日常工作需要的各类公文、各种材料之类除外。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变得懒惰,总是有着诸多借口。人添岁月而脑海中的记忆充斥、消散,呈碎片化。乘着随市政协外出学习调研的晚间间隙,趴在床头写下这篇小文,以飨过往、聊以慰藉。
我是农民的儿子,可能大家看到这句话会发笑。但我的的确确是的。我出生在安徽省太湖县,一个曾经长期榜上有名的国家级贫困县,属于大别山余脉,所以遍布山丘,连新县城都是建在山上。我老家距离县城其实从直线来看并不遥远,但囿于山峰阻隔道路蜿蜒曲折以及当时交通工具的落后显得路途格外漫长。
小时候的我,6岁入学。记得那会小学升初中还需要考试的,考不上要么复读要么回家玩泥巴。家里为了让我能够更有希望考试,选择送我去了当时教学质量相对好点的邻村贾楼小学。幼时,上学总觉得前路漫漫。家庭贫苦,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肉,更别提牛奶之类,实在是没见过。日常鸡蛋都得攒着卖钱,好换些油盐酱醋。听我妈说,小时候的我两条腿跟麻杆似的,跑起来两边直晃悠。每次上学,单程约莫两个小时,这还是走相对捷径的小道。途中还得过河,枯水期还好,河面不宽,但还是要光脚涉水而过,无论冬夏。有一年山洪爆发,班上有个同学被湍急的卷走,直接给带去了“天国”。也就那次,我踏上河堤的时候,因为岸堤被雨水冲泡松软,我一个站立不稳仰面跌倒,好在我的姐姐眼疾手快用雨伞勾住了我的军用小黄包带,用尽全力才把我拖了上去。后来,因为同学的事,家长们都联合起来,每次下雨总会有人自发在河边把我们一个个“夹”到河对岸再离去。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诗句描述的景象很美,但对我来说也仅存在于诗里面。小时候的我,放学后要和姐姐一起做各种永远都做不完的家务。家里的牛我算是承包了,一边放牛,一边带着镰刀和蛇皮袋割草备用。直到现在我看到哪个地方有大片茂盛青草,总不自觉地想到这可是个放牛割草的好去处。农忙的时候,还要扯秧、插秧和割稻子。旱田还略好点,沼泽田就难受了,淤泥过膝湿湿嗒嗒,有蚂蟥闻声而动趴到腿上卖力吸吮。割稻子讲究速度,左手经常被镰刀隔开鲜血直流,弄点蜘蛛网或者泥巴一裹就又继续干活。我的左手除大拇指外,其他手指在漫长的农活中无一幸免,有次小拇指被割断成对半,最后又幸运地长合了。有些刀痕如包青天的月牙,到今天仍十分清晰,倔强地诉说着岁月。
小时候的生活倒也算是挺丰富多彩的。有时候,去茶山给人采茶挣钱,弄得一手青黑。有时候下河捞鱼摸虾、捡田螺,摘蔓荆子(一种中药材)、捡桃核和知了壳之类,这些都可以卖了换钱。也陪我爸下河捕过鱼,他负责撒网我跟后面捡鱼。等积累到一定量的时候,我和我妈便走村串巷去卖鱼,卖不掉的正好做鱼汤全家饱餐一顿。记得有次和姐姐去街上卖菜,可能是自家种的菜品新鲜,刚走到老城街口就被人围住卖光了。我们当时都很高兴,后来发现卖的价格比市场上每斤便宜了起码两毛,又都瞬间沮丧起来,好在父母也没有责怪我们。
我的爸妈绝对是天底下最勤劳的人中的一对,我爸60多岁还在工地上起早贪黑干活,我妈原来也是。连带着我也算是干过不少活,比如在生产队里开山砍树扛树挣工分,去工地搬砖送泥斗当小工之类。我妈现在为了帮我来城里带孙子。从前家里条件差,四口人分得一间农村土房,用干稻草铺着两张床,后来我头发里都长虱子了,天天用白色药笔擦头发还不行,为此那段时间还剪了个光头,惹得同学们笑话。
小时候的我,其实挺自卑的,但是又有着倔强的自尊。外表高冷,一副对外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总是穿着黄球鞋,梦想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而不可得。初中开始住校,带米去学校食堂换饭票,再加两瓶咸菜。夏天的时候天热变质快,咸菜都长出“白毛”来,在饭里拌一拌继续吃。最奢侈的是偶尔拿饭票换几个白面馒头改善一下伙食,却免不了被姐姐数落。有次在学校里得了红眼病,我记得那时候利福平眼药水一支卖8角,氯霉素滴眼液也就1元,但是我那会身无分文,也没有电话可以联系家里,只好到食堂讨要点食盐冲冲水洗眼(因为觉得盐里含氯),后来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满眼血泡,到医院就诊被医生大骂一通怎么才来。那会出行我都蹬着“二八大杠”,开始从三角网里斜插到后来踮起脚尖够着踏板再到能两脚接地,豆芽菜似的身体又像麦穗样越拔越高。有女同学在路上骑着红色小车喊我名字的时候也不回头,更不停下,把车蹬得飞快。
小时候的我,谈不上多爱好学习,也早早做了辍学做裁缝或者泥瓦匠之类手艺人的准备。三年级前我都是60分万万岁,四年级从外地调来一位语文老师当班主任,引导我读书、抄写,慢慢成绩有了些起色,四、五年级我就开始名列前茅了,甚至在升初中的考试中获得了全校第一、全镇第二,当然我们就一个班,22个同学。小学时,我和我姐共用一本字典,我记得好像是2.5元一本。看到同学有辞典的我都异常羡慕,经常借人家的来看和抄,甚至让别人都有些厌烦。小学时也没有什么课外书,唯一看过一本《七侠五义》,那是我爷爷在“破四旧”时藏下来的线装本。没有书看,我就跟老师借报纸。初中时候,老师鼓励我参加了安庆市语文知识竞赛,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县城,有幸还获得了三等奖。这让我爸妈高兴了很久,直到现在还把那张泛黄的证书压在箱底。后来高一的时候参加我们县“可爱的太湖”知识竞赛得了个第一名,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夏令营,去到了我们安庆市以外的第一座城市——南京。
时光荏苒,宛若过眼云烟。生活从来都是一种历练,一次人间体验,再回首反倒觉得过往的宝贵。社会的发展已翻天覆地,现在比过去好,我相信未来会更好。大学毕业后,我考录在体制内工作,从县城再到市直,历经人事局、人力资源局、人社局,先后从事人事人才、就业创业再到现在的社会保险工作,自觉长期以来工作认真对人以诚,一则党性要求和本性使然;二则希望我的父母亲人也能同样被世间温柔以待。
年4月28日晚于扬州宾馆
铜陵市作家协会微刊编委会主任:
程保平
主编:余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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