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泽
最近，事关济南和黄河的规划不少，让人想到古代的一幅名画《鹊华秋色图》。
10月31日—11月30日，《山东省黄河流域国土空间规划（-年）》面向社会公开征集意见，《规划》提出，以现代黄河干流为纽带，统筹沿黄各类文化要素，构筑“一轴两带，九大组团”黄河文化保护传承空间格局。其中，以“泰山—黄河”为本底构筑大济南框架，协调“山泉湖河城”关系，将城市融入自然山水之中，彰显泉城魅力。
10月，《山东省沿黄生态廊道保护建设规划（-年）》发布，规划提出：彰显济西湿地、鹊山龙湖湿地等节点生态功能，营造更具品质和诗意的鹊华烟雨、齐烟九点沿线风光，展现黄河水韵之美，凸显“鹊华城光”。
济南“鹊华秋色”新画卷在大河之畔铺开，难忘名画《鹊华秋色图》。《鹊华秋色图》由元朝书画大家赵孟頫（—）创作于年，是赵孟頫从燕京南归故乡吴兴时，为原籍济南（当时称齐州）但从未到过济南的好友周密所画。
（《鹊华秋色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这幅画的布局，是由近处一片湖水或河水作底边，然后向远处展开，由岸边的树木延及远处的鹊山和华不注山。华不注山尖耸，鹊山钝圆，形成对比。两山之间，有杨树、松树及不知名的杂树，树枝分明可见，叶子染红染黄，秋色正浓。静中藏动，树木间有红色屋顶的小屋，山羊数只，水边扁舟数叶，舟上渔叟撑篙，岸边一渔夫持竹竿敲水赶鱼，正待提网。
让人感到不解的是，《鹊华秋色图》中没有黄河的身影。我们今天到赵孟頫所画的鹊华之间，会看到黄河从鹊华两山中间穿过，鹊山在北，华不注山在南。黄河哪去了？这是今人观看此画常有的疑问，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赵孟頫该不会看到不画吧？
答案是，赵孟頫画画的时候，这个地方没有黄河。赵孟頫宦居济南三年期间，是年到年，这个时期，黄河已经改道南流，由黄海入海。
年（南宋建炎二年），为阻止金兵南下，宋东京留守杜充在今河南滑县西南人为决河，使黄河东流经豫东北、鲁西南地区，汇入泗水，夺泗入淮。从此黄河离开了春秋战国以来流经今浚、滑一带的故道，不再进入河北平原，在此后的多年中，以东南流入淮为常。这是黄河下游变迁史上划时代的大事，也是黄河第四次重大的改道。赵孟頫来济南做地方官的时候，不但南宋已灭，金朝也先于南宋而亡，但黄河改道南流已是事实。
（今天鹊山、华山、泺口和黄河的位置图，拍摄者的站位是背西面东，黄河左边低矮的山丘是鹊山，黄河流向正对的是华不注山，接近华不注山时，黄河折向东北图源：济南黄河网）
（水利专家李殿魁所著《治水新论》中收录的黄河口古代变迁图，其中三条浅蓝色标线为金元时期黄河泛道，已经向南东方向流淌，注入黄海，这也是赵孟頫画《鹊华秋色图》时的黄河位置。）
到年（至元二十三年）10月，黄河在南流的基础上，又在今河南的原武、阳武、中牟、延津、开封、祥符、杞县、睢州、陈留、通许、太康、尉氏、洧川、鄢陵、扶沟等15处决口。大致可以分为三股：一股经陈留、杞县、睢县等地，由徐州入泗河；一股在中牟境内折而南流，经尉氏、洧川、扶沟、鄢陵等地，由颍河而入淮河；一股在开封境内折而南流，经通许、太康等地，由涡河而入淮河。这些地名都在山东之西的河南，和山东无关，黄河南流面积进一步扩大，此为黄河历史上第五次大改道。
（今天的华不注山和新建的华山湖。华不注山又简称华山，位于济南东北方向，是九座山头中最为盛名的，不但是赵孟頫的画中山，而且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和晋国“鞍之战”的古战场。拍摄：周学泽）
但《鹊华秋色图》中有“水”，还有渔夫打渔的场景，这“水”既然不是黄河，是什么“水”呢？回答是：和古济水和鹊山湖有关。
赵孟頫画《鹊华秋色图》时，黄河南流，但鹊山和华不注山附近，并非没有河流。《山海经》：“泺水出焉，东流注于泽。”发源于趵突泉的泺水和发源于舜井的历水是古代济南两条重要的河流，二水在古城北部汇合后分别注入济水和鹊山湖。鹊山湖在金元时期出现萎缩，不过，北郊仍是一片湖光山色的秀丽风光。还有济水，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八济水篇载：“泺水又北流注于济，谓之泺口也。济水又东北，华不注山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自高；虎牙桀立，孤峰特拔以刺天。青崖翠发，望同点黛。”这就是说，古济水流淌于华不注山之南侧。
山东省运河经济文化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济宁市委党校原副校长姜传岗教授认为，济水在唐代之后，梁山泊以下山东段通常名为大清河，这条河是一条清水河。此外，还有小清河。北宋神宗熙宁十年（年），黄河决口夺济水故道北流，济水历城以下的河段荒废，一到雨季，黄河洪流吞噬农田、村舍乃至人命。金朝天会八年（），伪齐济南府知府刘豫在华不注山南侧修筑了泺堰，将泺水导入济水故道，并沿着济水故道，挑挖疏浚，使之直通大海，这条新挖出的河流就是小清河。从时间上说，赵孟頫到济南时，曾经被黄河水所夺的济水故道随之恢复通水，再加上“人工河”小清河，因此能看到鹊华之间水泽在畔，树木葱茏，风景当是十分优美，这正是《鹊华秋色图》所呈现的景况。
我们今天到鹊华之间，看到黄河滚滚穿越鹊华之间并折向东北，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与黄河最后一次改道有关。
年（清咸丰五年），在中原地区的一次持续大暴雨中，黄河水位持续上涨，最终引发了水患，黄河在河南兰考北岸的铜瓦厢决口，本来黄河和济水河道就相隔不远，咆哮的黄河水重新流入了济水的河道。历史上，黄河多次侵占济水河道，这一次侵占，导致济水河道洇没，奠定了今天鹊华之间的河道格局，至今已经过去年，赵孟頫当然看不到这一幕。
（鹊山因扁鹊曾在此炼丹行医而得名，山下西侧有扁鹊墓古迹。鹊山南瞰黄河滔滔，远观群山环绕的济南城，是济南北的制高点。京沪铁路黄河大桥、济南泺口穿黄隧道均位于此。）
古人认为，渤海之中的海气沿着古济水入海处溯流而上，在华不注山和鹊山之间涌入济南，所以这两座山之间被称之为“海门”——大海之门。今天，黄河从鹊华之间穿越并折向东北，并最终在东营市垦利区黄河口镇入海，使“海门”更加名副其实，假如赵孟頫重回世间，当会画一幅不同的“鹊华秋色图”吧。